台北,多雲短暫雨(尚未完稿)

前提:這邊是準備投刊物的初稿其一(就構想而言,應該算前半段)。第一次嘗試把過去的切片以某種主題剪輯起來。所以就內容而言會有不少重複的部分。

但可以的話,需要意見回饋,無論好壞。

    在一個小小的島上,有著某個有形又無形的線,如同星座或MBTI,以某種便利貼的形式定義自己;也如同學測成績與統籌分配款,成為承載未來與夢的閃亮的星。無論如何,我們已習於稱呼南部人與北部人。
    而我等就如大航海時代的水手般,向北極星前進。在往復之間憧憬、思鄉,構築出兩座城市——以及人生——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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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 《台北人》寫的是過去的人們與他們的思與念,但一筆一畫砌出的,卻是南方高中生對台北的第一個圖譜。忠孝、南京、復興……遙遠而熟悉的詞彙透過伊雪豔的口,白先勇的手,成為了面試時第一次踏上繁複富麗的捷運譜系上的遙想的路標。

    騎車北上的路,通常下午開始下雨。因為起得晚,以及對雨的害怕,因此幾乎都在關注著如何趕路,把注意力放在每一次的踩踏,幾乎不管配速與體力配置,像著魔的前進,向北。
    但在旅途的暫歇,總是會重新問自己:「旅途的意義是什麼?」
    「向北」,某種程度,或許是屬於自己的壯遊,混雜著必要與想要,興奮與某種自我定義。在這樣一個往北的路途,想到了一個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:用自己的雙腳北漂
    同樣滿溢著某種使命感,映照著關於對自己的誓言——因為不想對自己說謊——所以必須實踐,隨之而來的可以是如指定閱讀那樣的自我束縛、對滿足社會期待的空泛壓力,但重要的,也可以是對於完成一件自己所許諾之任務的,成就感。
    台北,作為目的地,存在著雙重意涵。高中時不曾說過一定要上哪間大學,但總是確信自己將會上台北讀書,好似身為學生的最後一個任務、最後一個必要,對一個南方的孩子,是這麼理所當然。所以付出努力,邁出步伐,兩段旅程的影子漸漸重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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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但台北終究是台北,所承載的夢儼然是一個需要運氣的存在,像台北的天空一樣,得要掛上晴天娃娃,努力禱告才能見著。我是個虔誠的求道者,以不同方式奉獻著生命,在不同的階段向這座城市祈求明天也無雨。

    在綠廊與赤峰街的小巷中穿梭,試圖找到間尚未客滿的咖啡廳,搭了小段的公車到了大稻埕,去了平時根本不敢上樓的茶坊,3壺茶的時間,聊著原本要在中正紀念堂說的話題、聊著政治與社會、聊著一些生活中的細節與小知識。享受應該是這次讀書會中我最享受的環節。在公館吃著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學生美食,車到象山已是約略7點。夜裡的台北置反了我的印象,遠眺到擎天崗上數點光輝,大直的摩天輪,在千里無雲的夜裡,盆地被光打出絢麗的世界——跟函館的百萬夜景一樣——他們說。

    所以對這樣的我,是不想回家的。
    週二的下午收到室友的通知:他確診了。還沒有實感,沒有正式通知,當天的課程依然繼續,也還沒有人察覺我——那個不屬於台北的我——已經被逐出了這個城。該回家了,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,好像一個僥倖沒被抓的罪犯,好像還有機會逃離即將面對的囹圄。這樣的僥倖背後是一層對落空的焦慮,是對美好未來想像即將畫作泡影,象徵性破滅的前夕。宿舍的窗外下著沉沉的靨雨。
    落空是階梯式的,一層層的下墜。先是一封封寄出的請假信,斷絕前往學校的依據;再來是逐漸升高的體溫,悶燒著焦慮的心境、染疫的疑慮、日常軌跡斷裂的種種;而返家的電話切斷了地域上最後的連結,那一種狡黠的希望伴隨行李被打包帶走。盆地上方的沉降包裹著無法展開的光。

    大概連續兩周的時間,步出學開的時間都已是隔日凌晨。其實已經相當慣習台北的凌晨,辛亥路上依舊有零星車輛,拉著長長的曳光,行駛過夜裡的底噪。身體大概已經習慣意識的壓榨,踩上踏板已不會有當初「奮鬥後的勞累感」,僅僅是完成今日的工作——或者未完成。對明天沒有過分的期待,或許有稍稍的絕望,總圖的燈像是個盡頭直指期中期末的馬拉松,不允許懈怠——或者允許,但是伴隨著必然的拋棄——由此而生的,精神上的疲憊。
我羨慕著我已經放棄的事物,因為我知道我承受不了付出的代價,而放棄的代價則是羨慕,啊!真教人無所適從。我可以很確定的是,我現在正在做著是「應該」要做的事,因為我並沒有感受到那種非做不可的感覺,很多時候都是那種平淡卻巨大地無法掩飾的日常感,我到底想要什麼啊?(2023,蔡褘綸)
「啊!真叫人無所適從」多麼切身的描摹,暮春雨中的台北也濡沫著同樣的氣息。

    周末是難得的好天氣——沒有下雨,這樣大概就足夠了。而我是在菜頭傳了訊息才意識到,因為已經幾乎整天都窩在宿舍了。或許就是99%的玩笑,人事時地物中錯誤的交錯,只有當齒輪恰好切合的那個瞬間,才有完全的"如你所願"。這天是總統候選人的問答會,考慮著要去聽聽看,還是要繼續窩在宿舍讀這周就要開鍘的中憲政。朋友說他也在考慮,「大學有比讀書還重要的東西」,說這句說服他了。我想這句也說服我了,所以才會在晌午出現在公館街頭。從地下室的冷氣走出,皮膚有種熟悉的刺痛感,是夏日的味道:直射的陽光讓物件的邊緣顯得尖銳,影子躲在行人的腳下顯得怕生,遠方道路彷彿蒸發水氣的海市蜃樓。走在天橋上,有些享受如此的曝曬。一個不是在夜裡,不是在雨中的台北。
    台北是個會在熱氣中假寐的城市。對於街頭印象往往是夜裡,熙來攘往的人群與車陣,羅斯福路上由車燈串起的紅色燈籠,圈畫出他的生態。但在這樣一個日裡,公館是公園裡斜躺在塑膠座椅上的老人,面前有一副殘局的象棋,在放浪的陽下輕輕揮著3號候選人的扇子,半掩著眼皮,淺淺的鼻息。無論現代或樸實,平時排隊的店家座位尚空,小吃店的闆娘以慵懶的速度綁著粽子繩,而老闆正握著報紙睡去。走回集思會堂,決定把下午場翹掉。

    原本預計上圖書館,起床時聽到窗外雨點聲,看了看時間,決定難得的在宿舍讀書。宿舍讀書取決於室友,要是能獨自一人那就是最上選擇。宿舍沒有人,是類似於高雄家中自己房間的效果——期間限定的私人空間,我想——某種程度上比周末更像假期。房內只剩雨滴落在機外機「淅瀝--淅淅瀝--瀝」,空氣帶著少有的透涼,主燈沒開,依著書桌昏黃的檯燈,卻有種溫暖的意味。中午睡了會,起床時最後一位室友離開房間。喜不自勝,少有可以不戴耳機聽音樂的時候。泡了一壺蜂蜜水,溫溫的。番茄裡的五分鐘空檔,翻著第一次買的實體漫畫。照時間表結束今天的工作,雨剛好停了,踩著腳踏車在校園裡閒逛,微涼的風和花苞上的雨珠,連實驗農場都有青草的氣息。回程繞去科技大樓帶了片提拉米蘇。晚餐在公館的關東煮吧台前,吃著基底有些過鹹的意麵;在天橋上,搖著珍珠奶茶,數著夜歸的車。

    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淡淡的日常,就算午前下著小雨,能得到這樣的甘味,心滿意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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